历史的缺憾 潘江涛
北京前海西街的郭沫若故居紧挨着恭王府花园。令人惊讶的是,郭沫若也算是我国名声显赫的文化人了,前去参观的游客远没有恭王府花园热闹,多少有些出人意料。
门口碰上几位胸前挂着校徽的大学生,想必他们和我一样,也是被《女神》、《屈原》、《甲申三百年祭》、《科学的春天》等名篇吸引来的。验票进门,只见幽静宽敞的庭院遍植银杏,不由得让人想起他的《银杏》。郭沬若钟爱银杏,把它当作一位无言的伴侣,而“当银杏解脱了一切,那槎伢的枝干挺撑在太空中,寒风霜雪毫不辟易,那是多么的嶙峋而又洒脱呀”。时值深秋,银杏身着黄装,似美丽的少女引人注目。只是,郭沫若情倾银杏,又为何要手植海棠呢?瞧,他亲手栽种的两株海棠虽没有银杏张扬,却也长出了密密麻麻的果实——像绿宝石一般,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。郭沬若写过《棠棣之花》。棠棣是一种蔷薇科小灌木,不是海棠,可棠棣与海棠是否存在某种联系呢?
书香满堂,遗珍遍屋。郭沫若是少有的全能型文人,又是多产作家,真正能够反映其功绩的还是那些珍藏的书、画、字,这是郭沫若故居最多的东西。无论走到哪间屋子,淡淡的书香扑面而来——东西厢房4个展室的历史图片和珍贵文物概括地介绍了他在诗歌、戏剧、文艺理论、古文字研究和古代社会研究等学科领域中的成就。那幅手迹,字体稍斜,笔画率意。字如其人。这种率性而为的性格按理是不宜从事研究工作的,但郭沫若却是“研究什么像什么”,让人不得不佩服。记得老舍在《我所认识的沬若先生》一文中就称郭沫若是“绝顶聪明”。
从1963年11月迁居至此,一直到走完人生的最后时光,郭沫若在这里撰写了数以百万计的论文、专著及诗歌。如今,透过书房的窗户,我们看到书桌上翻开的台历是1978年6月12日,那是他去世的日子,而窗台上钟表的指针也停在他逝世的时刻。他常用的助听器、茶杯、手表、台灯、笔、砚一如往常还放在桌上,仿佛等着主人的归来……
郭沫若有两个儿子:郭世英和郭民英。在“文革”初期,就读北大的郭世英被打成反动学生投入劳教,最后在痛苦中自杀;郭民英也是在中央民族学院学习时因欣赏西洋古典音乐而被捡举,竟被严刑拷打致死。面对屈死的爱子,郭沫若以泪研墨,一笔一画抄录了两个儿子遗下的日记本。如今,这8本被点点泪水洇染的“手抄本”整整齐齐地置放在书桌上,旁边是一张兄弟俩的合影,而那充满青春活力的灿烂笑容真的让人不忍相看。
不过,“文革”是国人心中永远的伤痛,像郭沫若一样受到伤害的家庭何止千千万万!我猜想,在这个充分展示郭沫若一生的故居里,也应该留下一丝丝痕迹,哪怕这种痕迹只是冰山一角也好,因为故居见证了郭沬若激情飞扬的一生中的最后15年。
只可惜郭沫若没有像巴金老人一样有幸步入“文学艺术的春天”,写出《随想录》这样充满真情真话的传世之作。敝人不才,也知道文章是知识与人格凝结而成的段落。倘若前一句设问是客观的,那么后一个“可惜”就未必了,因为巴金只有一个,而“郭沫若在心理学分类上属于一种矛盾、多元(多重性)的人格型。
“一个人不管你有多大的委屈,历史绝不会陪你哭泣,而它只认你的贡献。悲壮二字,无壮便无以言悲。”这是梁衡在《读韩愈》时的感悟,说得好极了!
郭沫若是旷世奇才,无论是文学创作、历史探索,还是古文字研究,都取得了相当的成就,这不容置疑。然而,他的故居如果割裂了“文革”的细节,就不再是纯粹意义上的故居了,这历史的缺憾,说不定还会耽误莘莘学子呢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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